弘一法师遗笔 (大为书画网配图)

作者:钟章法

　　本世纪以来，社会上炒作之风日盛，炒房产、炒明星、炒古玩、炒书画，什么能炒就炒什么，甚至连茅台酒、红星宣纸也炒得不亦“热”乎。演艺界特别是影视剧甚至以付出制作总成本的百分之六七十来聘请明星吸引眼球，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影视作品整体质量低下，为观众所深恶痛绝。演艺界、美术界靠肆意炒作挣钱牟利似乎已成为惯例，造成的不良影响是非常严重的，而且这种局面一时恐难以改变。
　　最近媒体播放了“87版《红楼梦》30年演职员再相聚首”节目。老一辈演职员，如导演王扶林、作曲家王立平等，他们敬畏艺术、倾心创作，为保证电视剧的成功呕心沥血，让人感动万分。抚今追昔，更是感慨颇多。特别是当主持人鲁豫问导演王扶林：“如果再拍一部像87版一样的《红楼梦》，还能拍得出来吗？”王扶林说：“现在创作的环境不一样了，人与人的关系我也不太适应了。金钱、权势在那里左右着艺术创作，我是很看不惯的。而且就连当时饰演林黛玉、贾宝玉这样的演员，现在都已经找不到了。”简单的几句话，说明了什么？在那经济不是很发达的年代，演员们虽然只拿一点微薄的工资，但仍能演得那么投入、那么出神入化。而当今的不少名演员，出身科班，且大多腰缠万贯，不必为生计发愁，但为什么会让导演觉得符合艺术要求的好演员再难于找到了呢？这符合逻辑吗？合情合理吗？又说明了什么问题呢？演艺界已经到了如此程度，而我们当今的书画界又是什么光景呢？可以说，肆意炒作给中国书画市场、中国画坛造成的不良影响同样极其严重，并不亚于演艺界。
　　一、炒作恶化了艺术市场
　　书画家卖字卖画自古有之，原本是很正常的事。书画家卖点字画，可买笔墨纸张，也可补贴家用，适当提高生活水平，将更多的财力、精力用于创作。收藏者可自己欣赏，可传之后人，也可保值、增值。这对书画家、收藏家而言都有好处。但当今的艺术市场与过去不一样了，不再是简单的买和卖，而是沦为了金钱、名利的角逐场。在金钱的诱惑下，画廊、拍卖行、经纪人、媒体和一些书画家同谋，大肆炒作，将艺术水准和学术价值平平的作品炒成“绝世名画”，将思想平庸、艺术修养一般的书画家炒成“名家”“大师”，将不择手段、投机逐利的书画掮客炒成“眼力卓越的收藏家”。艺术市场可谓乌烟瘴气。
　　不过，从炒作对象看，不是所有书画家都会被炒作。当下处于炒作风口的大多是职位高、地位高的“红顶”书画家。炒作合谋群体利用各种包装营销传播手段，提高这些书画家的知名度，扩大其影响力，吹嘘拔高其作品的艺术价值和市场价值，炮制画价飞涨、一画难求的虚假舆论，致使一些在世书画家的作品价格甚至超过了过世大师的作品。同时，他们还大量宣传收藏、经营名家作品发财暴富的案例，诱使一些一心想发财的人加入接盘的队伍，进而实现牟利的目的。大肆炒作不仅损害了书画创作者和收藏者的名声和利益，更破坏了艺术市场应有的正常生态。
　　首先，对于书画收藏来说，在现实社会中，喜欢中国书画的人有很多，但能看懂的人不多，真正能明白其中奥妙的更少。收藏者往往以自身的学识修养，加上专家的评价推荐和市场的趋势判断，来作为收藏某位书画家、某类作品的依据。但艺术市场的现实是，那些所谓的投资者、收藏家很大部分不是出于对艺术的喜爱，而是冲着经济利益进入书画市场的，有一些甚至是根本不懂艺术的投机分子。
　　画价，顾名思义是指书画作品在市场交易中的货币值。按照古今中外艺术品交易的规律，决定画价的主要因素是作品本身的质量，当然也不排除艺术家的社会知名度。但近年来艺术市场却出现一个怪现象：画价与官位、地位挂钩，以官位的大小、职务的高低来衡量作品的价格——官位越高、地位越高，价位也就越高。在投机者们的炒作下，许多投资者把大量的资金投向有地位、有知名度的书画家的作品，而大部分收藏者也认可了谁能在书画界有地位，谁就应该是水平高的书画家这一标准。这似乎已经成为书画收藏投资的潜规则。岂不知这正中了投机者们设定的圈套。
　　其实，一件作品的价值是不能与市场上一时的价格来衡量的。艺术作品的学术价值与价格之间也往往是不能画等号的，更不能以官位、地位、名气来定位。真正的艺术价值和价格应该是以作品有无真正的创新创造，以及其学术价值、历史价值等的高低来衡量的。近年，一些盲目追随市场的投资者，以几十万、上百万一平尺的价格购入的所谓“名家”作品，不知其价值体现在哪里。随着时间的推移，是否价有所值，能否实现保值、增值，都是一个未知数。特别是近年来中央加大反腐力度，一些作为礼品画的高价位画作逐渐无人问津，艺术市场急转直下，不少拍卖行关门歇业，画廊也冷冷清清。有些原本梦想发大财的人，以高价位买进的作品难于脱手，无法兑现，导致血本无归，成为了银行、民间借贷者的追债对象，有的甚至倾家荡产。这种商业炒作不知坑害了多少投资者，也打乱了艺术市场正常的秩序。
　　一般说来，在市场上流通、能卖上高价的作品主要有三类。第一类是古代的作品。这类作品价高的原因在于存世作品稀少，一方面有文物价值，另一方面有的作品本身的艺术水平就很高，有学术价值。第二类是近现代的名家作品，如吴昌硕、齐白石、李可染、陆俨少、傅抱石、黄宾虹等一批大师级作品。第三类是当今有地位的所谓“大名家”的作品。在这类作品中，应该说有一些的确是画得好、有水平的。但其中有些“大名家”的作品根本看不到有多少新意，更看不到有其独创的笔墨，而更多的是千篇一律在模仿前人或重复自己的作品。所以，这些作品价格存在的水分是非常大的。正如郭庆祥先生所说：“没有艺术思想和独立创新精神，作品的艺术价值就等于零。现在一些平庸的画家，绘画行为靠的是吃着老祖宗创造的老本，反复临摹制作，跪在古人面前已经站不起来了。没有自己的艺术创新精神，还打着继承传统的旗号来炫耀自己。” 中国的艺术市场正是由于过分地炒作，名家作品价格过高，才使一些不懂书画艺术的投资者盲目地投资，买了一些水分高、没有什么艺术价值的作品。
　　其次，对于书画创作者来说，由于金钱的诱惑，一些有才华、出名早的书画家，一旦作品被买家、市场看好，往往会走上以作品换金钱，大批复制流水线作业的“印钞”道路。因此，他们的作品几十年都没有什么提高，反而是越画越差。商业炒作让一些书画家沉迷于名利，忘却了艺术家的良心与使命，如何去创新，如何去创作更好的作品已无暇顾及，脑子里尽是“金山银山”、名车别墅，哪里还会去思考创新不创新，哪里还能静下心来去研究艺术呢？回来再看演艺界，现在为什么难于拍出像87版《红楼梦》那样的影视作品来，问题之一就在于当今创作影视作品把宝押在名人效应上。名演员可以不去体验生活、研究角色，以为光靠那张脸就可以吸引观众，而且以索要影视剧成本的百分之六七十的高片酬作为身价、地位的象征。这是否可以说，书画界跟演艺界也一样，名人效应越高，钱拿得越多，艺术质量反而越低？
　　再次，过分的炒作恶化了艺术市场应有的正常生态。真正的艺术市场在国内其实还没有形成，目前的艺术市场只是一个投机市场。由于受近年炒作热的负面影响，书画丧失了健康的功能性流通。先前艺术市场造成的巨大泡沫，现在破灭了。其恶劣影响一方面造成了一些投资者认为书坛画坛水太深、收藏书画泡沫太大、书画收藏买卖会血本无归，从而再也不愿把钱投向书画，涉足艺术市场。过分的炒作已严重毁坏了刚刚兴起的艺术市场，并在近期难于再有转机的迹象。另一方面，像演艺界一样，由于市场的过分炒作，国内一些收藏家、投资者的目光、资金基本集中在古代书画和当代有地位的名家等少数人身上，大部分没有地位的普通书画家不要说卖高价，就连青菜、萝卜价也少人问津，能够温饱有饭吃，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就算不容易了。这对大部分书画家是不公平的，也是不利于中国书画的创新与发展的。
　　二、炒作改变了创作者的品格与创作的价值取向
　　在当今，书画家只要有地位，就会有市场，其作品就能卖高价。处于市场疯炒下的当代书画家，有多少还能抵得住如此的诱惑？一些书画家在利益面前改变了初心，改变了艺术创作的目的与方向。看到靠艺术创作的硬功夫实在是艰难，而急功近利走捷径来得比较可靠，于是就削尖脑袋往艺术机构的上层靠，力求谋取个职位。因为有了职位就会有人关注，就会有出路。不少书画家在市场面前丝毫没有了艺术家的骨气，完全成了“社会活动家”。因此，一些所谓的“名家班”“高研班”也频频出现。其实，一些学员的绘画技术比导师还高。这其中的“拜山头”“投师门”的道理，也就不道自明了。而这一现象造成的一个后果是：一批又一批一个模子出来的群体笔墨、群体形式、群体情感的作品应运而生。
　　中国画领域看似繁花似锦，实际上不少作品已屈从于商业的指挥棒，陷入浅薄庸俗、毫无艺术特色、缺乏精神内涵的纯物象堆砌的形式之中。不少画家远离了中国画应遵循的“天人合一”的文化艺术精神。抄袭前人、抄袭他人、从众跟风现象，在山水、花鸟画中尤为明显。有独创精神的画家和作品难能看到，能继承优秀传统、能立足创新、能表现时代精神和抒发个人真性情的作品少之又少。除此之外，更严重的还在于作品过分附和市场的要求。中国画审美水平整体下滑，画得工细、画得丰满、画得能与照片比逼真，已成为当代中国画创作难于改变的趋向。而且这类作品往往能在全国大展中获奖。正是畸形市场的诱惑、审美水平的下滑，造就了一批批专事精雕细琢的所谓“艺术人才”，而其实质只能是全无自己艺术思想和艺术风格的画匠。
　　当下的中国书坛、画坛，由于受经济大潮和过分的商业炒作影响，人们的思想价值观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各种不良风气、不良现象充斥其中，严重误导着人们的视听与判断。艺术圈内外流行着只要书画家有地位、作品高价位，艺术水平就高的奇葩观念。官位、金钱越来越占据主导地位，艺术在很大程度上成为了一些人谋取名利的工具。艺术丧失了价值的基本判断，真诚的创作者与艺术的骗子难分，高尚与低俗鱼龙混杂，人心浮躁、争名夺利的不良风气弥漫。投机者热衷炒作、从中牟利，收藏者失去价值评判、只知跟风，艺术家沉迷于追逐名利，忘却了责任与担当。中国画要不要创新、要不要发展这些问题没有得到足够的关注。在这样的环境下，学术氛围怎能浓厚，艺术质量怎能提高？文化人践踏文化，少数人的所作所为，多数书画家的无奈无助——当今画坛走上如此浅薄、低俗和混乱的境地，一方面是艺术迎合商业的结果，另一方面是艺术家淡漠了使命担当的结果；一方面是少数既得利益者不愿改变，另一方面是渴望改变者又无能为力。这不得不让人痛心疾首，深深感叹！
　　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指出，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精神；文艺是铸造灵魂的工程，文艺工作者是灵魂的工程师；文艺不能当市场的奴隶，不要沾满了铜臭气。中国书画作为中国传统文化哲学思想、民族审美精神的载体，要求书画家必须承担起党的十九大提出的“坚持思想精深、艺术精湛、制作精良相统一，加强现实题材创作，不断推出讴歌党、讴歌祖国、讴歌人民、讴歌英雄的精品力作……提升文艺原创力，推动文艺创新”的神圣使命。画坛、艺术市场能否消除炒作造成的不良影响，由不正常回归正常；画家能否少一点功利心，多一点使命感；社会能否少一点炒作，多一些真正关心中国画发展的人，让艺术走向风清气正的新时代——这些应是所有关心中国画创新与发展的人们的共同期盼！

来源：《中国书画报》